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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這段時間讓朋友們久等了,想必有許多人正等著看他與我接下去會如何,終於要進入尾聲了,感謝期待喔

以前阿公阿嬤還在的時候總常嘆息著說,我母親屬雞,我父親屬狗,他們的生肖不和,所以勉強結婚才鬧的雞飛狗跳,這當然是純屬無稽,但阿公阿嬤說久了我也真覺似有那麼回是一般。

父親與母親將近二十年的婚姻生活確也是沒有幾天寧靜的日子,大多的時間也真的是如雞飛狗跳一般熱鬧,直到他們離婚之後,彼此展開了兩條全然不同的平行線,母親開始他人生最多采多姿的生活,當然也不乏談戀愛交男朋友。而父親卻開始了人生最清苦的生活,與母親分手後的十年歲月中他沒有什麼固定的工作,曾靠打零工維生,也曾有不短的時間是在雕塑佛像,他靠著比常人較好的體力與聰明勉強維持著生計。我猜想他或許因為曾經賺過大錢或者也可能是自視甚高,不然以他的聰明與體力應該不至於有一搭沒依搭的工作不穩定。

但也就在這離婚後的十年間,他遇上了對她最是死心蹋地的女人。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女人,ㄧ個讓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女人,ㄧ個在他受傷後仍舊不曾離開且也為我幫上大忙的女人-那便是我之前不斷提起的阿姨。
阿姨在他的家中排行老么,這一生活到現在四十好幾卻沒什麼社會經驗,她的生活非常單純,主要都在家裡幫忙為主,所以有時會很明顯的有么兒性格,甚至性情也單純的讓人不可思議,她與父親為什麼在一起我就不肯定了,反正有一天我回家時她就突然間出現了,且我認識他的地方也非常有趣。那年我還是個青春少年,身上也還長了許多刺,和父親的關係正再用一種最微妙了方式發展著,可這一次回到家所碰見的算的上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

這一天距離除夕還有一兩天,我提早結束了工作便搭火車回到宜蘭 準備做孝子過年去,阿公還在的時候我總會在能回家的時候盡量多逗留些日子,這次的過年當然也不意外,寫到這裡更讓我回想起ㄧ個很遙遠的有趣往事:父親和母親還未離婚的時候,父親還是卡車司機南北到處跑,母親則跟在一旁幫忙。 一天我搭乘經由海線回宜蘭的公路局回家,但不知怎地我下車時卻錯了站,提前一站下車,路邊一個人都沒有,這時正好有一台車停了下來,我詢問車上的人我所處的位置,然後更拜託他們讓我搭順風車,因為距離很近的關係所以對方也答應了。我在離家最近的巷口下了車,很自然拿起手杖走向阿公的屋子裡(註:阿公並沒有和我家人住在一起)
,正當我倆喝酒談心正暢的時候,父親的卡車聲在門口停了下來,然後便聽到父親與母親帶著非常有趣的聲調告訴我們一件超有趣的事情.-許多人在找我!剛才載我回家的原來是救護車,鄰居以為救護車是要來我們這裡抓蛇的,一問之下原來是載我這個迷路的人回來,又聽救護車的人說我走路的方向,所有人都以為我走錯且可能走丟了,所以到處在找我。鄰居不知怎地如此大驚小怪,他們還發動里長一起找我,搜索範圍包含一座橋的兩端,父母正好在此時回來了,聽聞鄰居的敘述則非常堅定的大笑,因為他們知道我根本沒有走丟,肯定是正和我阿公開懷暢飲著。我每次搭火車或在阿公往生之後獨自一人回家,總會不經意的想起這件事來,也不知怎地這件事每次想起都會讓自己生起一種奇特的幸福感。

回到剛才的話題。除夕之前,我回家的當晚父親心情奇特的好,他很詭異的主動說要請我喝酒唱歌,且說是喝花酒,這真的太詭異了,我當然是喝過花酒,且也肯定是箇中老鳥,卻從沒聽過自己父親要請自己孩子喝花酒的,更讓我想不透的事情是,你怎有錢請我喝花酒,總不會是讓我去付帳的吧!我答應是答應了,但也心中警鈴大響格外警慎,父親是因為喝酒而斷送他的司機生涯的,他因喝酒而與人爭執被打到受傷送醫院,更因為這樣影響他往後的工作。

我真以為是什麼花酒,以為是在台北那種脫衣陪酒的地方,我真是太大意了,原來那是三個女人年齡加起來就破百的地方,是唱卡拉ok 的茶室,真夠委屈我了,是我去陪他們吧!我今夜的青春就要被我爸爸斷送於此了。
在這裡父親非常活躍,看的出來他心情更是好的不得了,不斷點歌唱歌,更不斷向一位女子炫耀他的兒子怎樣怎樣的,我沒多想些什麼,只想那女子大概與父親很熟。言談間女子非常熱絡,陪我與父親也非常殷勤,她身上卻也沒有風塵味,雖說年紀也不算輕可看的出她在歡場中沒有很深的經驗,肯定只是新同學而已,這個晚上也在這樣莫名奇妙的情況下度過了。
隔天父親沒跟我介紹這女子的來歷,只是自顧自的與我聊著這女子如何如何,他不斷用ㄚ姨來對我描述他,聰明睿智的我心中大概有譜了,知道那肯定是他的新馬子,果不其然答案很快便揭曉了。

這一晚父親與阿姨一起出現在我面前,且用兩人一組的熱絡態度來招待我這從台北回來的長子,隔天晚上,也就是除夕的晚上,他倆更在父親喝酒之下吵架給我看,真是太驚天動地了,阿姨還趁父親不在時向我訴苦,訴說父親脾氣怎樣不好,她怎樣忍受,說我是長子,父親聽我的話,要我勸我的父親一番。天啊!真叫人傻眼到了一種境界,我可還來不及參與你們啊!怎現在要我馬上加入,真苦了我。我趁父親再度出現時,馬上躲到房間去,卻聽見父親在門外叫我出去,你當他要我出去幹麻?告訴你,他就是和阿姨一樣要我出去評理的,我二話不說,第二天大年初一我馬上閃人,不然我一定會瘋掉。哈哈!這便是我認識這位對父親不離不氣的阿姨精彩的開始。對了讓你笑一下,因為阿姨長的有些胖,所以父親介紹他時都會說她叫阿肥,要記得用台語唸喔。

往後的日子父親便與他親愛的阿肥過著形同夫妻般的生活,父親非常依賴她且也很愛她,就在他生病後也是選擇了與阿姨相依為命而不是他的兒女們。而阿姨也似乎就被父親制約了,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且一直陪伴著他的一切,在父親身體危機時阿姨曾向我提及一件往事,她說父親也曾在任何工作都沒有的時候向他提過想輕生的念頭。當阿姨像我提及父親這個陰暗面時我並不意外,只是若他沒說我也還真沒去想到,所以我倒是從阿姨的口中知道了不少我不知道的關於父親的其他面像。

我和父親很有默契的花了許多年的時間來調整與改善彼此的關係,雖是用很緩慢的速度,但也還讓人可以接受,至少我對他的怨懟不斷的減少,依一直到他生病為止,這所有的怨懟終於是煙消雲散了,這該是我ㄧ個很大的福報吧。我們建立關係的方式很無聊,每次見面大概就是坐著閒話家常,聊些生活瑣事,互道彼此的狀況,然後話題就這樣結束。接下來我們就開始喝酒,為了延續還沒結束的時間,我們許多年都如出一轍的上演老戲碼,他會開始告訴我家族的故事,誰怎樣,誰又怎樣之類的,這我當然是已聽過千百回,因為他還沒跟我說的時候我就都已從阿公那邊知道了。

不過我是個配合的聽眾,我還會適時的裝傻問問題,讓每次的談話可以圓滿落幕,也讓彼此都在每次的結尾都相信這次相聚有了圓滿。說來也奇怪,我人生中許多重要的情節似乎總脫離不了一杯酒,和家人如此,和朋友也如此,和自己更是如此,這是習氣吧,我也說不上來。

父親的身上沒幾個錢,所以從我自身的側面觀察也好,或者從阿姨口中的敘述也好,可以確定他沒有很愛出門,且個性有時也變的有點孤僻,閑來無事他會把家裡打掃的非常乾淨,我和他談話時會注意到他不經意的就會去撿垃圾的小動作,更發現他也會在家中種植一些花草,且是很有系統的種植。從這些小細節便不難看出他的一些生活軌跡,更可明顯發現他生活確實是寂寞的,這在我接下來要描述的故事裡更可一覽無遺。

每次若我和陳明章老師及樂團要回宜蘭表演時,父親總是最積極的那一位,他會詢問我所有的細節,然後精心為我們安排所有的交通動線及影食等。他非常有心,如同迎接自己家人回來一般,他會親自下廚或是先想好帶我們去哪裡吃好吃的,甚至如經紀人一般的幫我們規劃好所有的時間,讓我們每次回去演出都非常舒服。曾經連續三年的時間,除夕夜我家都是非常熱鬧的,因為我們的樂團必須參與宜蘭的跨年演出,所以便也就在我家一同圍爐。父親手腳非常俐落,除上述了安排所有我們的一切外,他更能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豐盛的菜餚招待大家,當然也可以想的到他事前還是需要做很多準備的,因為它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但誠如上述所說的,那如同迎接親人回來一般的熱情真會讓我想掉淚。所以這十年以來每次看他笑逐顏開都是因為這樣的場面,而當曲終人散的時候那種冷清的強烈對比所生起的落寞之感,我想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吧。

這次的工安意外,他的腦部也受了傷,當他慢慢恢復記憶時也總忘不了這些兄弟,就用前些日子的例子來說吧。他在電視上看到我某位兄弟與交響樂團合作的新聞,然後在電話裡問我那個人的名子,他很清楚自己的記憶會有錯亂的現象,所以提出兩個最有關的名子來向我確認,當中有一位正是正確的名子。這雖是個小例子,但妳不難理解他所重視的情感。就在他住院時,我的這些兄弟們去看他,他也很是自然的和他們互動,與其他人來看他時的那種不自然有很大的差異。

父親無論經由什麼方式,總也是為了自己的生命付出了代價,而身為他子女的我們也一同沒有選擇的付出了代價,雖說要用什麼樣的形式我們還有很多選擇權,但有時我也很想問他,若還有機會重來你會如何選擇與我們的關係呢?

〈附註〉每個人都具有許多面相,而我們通常也都只瞭解了那片面的印象,我對父親如此,父親對我也是如此。這些日子以來我有機會書寫這幾篇長篇的文字,情緒更是由濃轉淡,如大掃除一般的把積存在心底一二十年的灰塵全數掃盡。人生總就那麼奇妙,不就是堆了一二十年嗎?怎地幾篇加起來不過萬字的文章便就幾乎掃盡了?

人總是需要一些勉強,勉強是向前的動力,過分勉強則讓自己執著,若他的腳沒有斷掉,若他的一切不用我勉強來扛,看來這一切還真有得磨啊。
感謝大家和我ㄧ起分享這些由濃而淡的心情點滴,對我來說不只是分享,反到像是一種治療,一種很有意思的治療,有一群聽我講述病情的醫生,你們的回應都是我很好的處方籤。下一集該是這個故事的最後一集了,當然絕對沒什麼圓滿的結局,因為根本就還沒有結局,但絕對是這個階段一個灑脫而叫人安慰的結果。
感謝各位的觀看,他與我,我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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