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互助合作的小社區,甚至於更像是個小村子,來自全台灣不同地方因為不同原因的許多盲孩子都聚集在這裡,我們從不同的環境而來,卻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適應這將伴隨我們往後許多年的相同環境。
在這小社區裡有良善的管理及不算差的伙食,我們組織自己的自治會,更有自己的膳食委員會,每月更會為當月的壽星做慶生的儀式,為什麼用慶生的儀式來形容,因為那天一定會加菜,而且膳食委員會一定會想些怪點子讓大家吃頓好的。
剛才有跟大家說了,這裡也很像個村子,我們或許先叫它啟明村吧!反正是一大群瞎子共同組成的,或許我們還有機會建國也說不定,因為我們一群瞎子曾經異想天開的想過一個題目,我們大家索性集資去買一個小島,在島上成立盲人共和國,全國上下皆為瞎子組成,我們很期待也很好奇那會是個什麼光景。對了,搞不好我們還很有可能比中華民國早一步加入聯合國也不無可能。
在這個村莊裡許多人一住就是十二年,從小學一年級直到高中畢業,在這裡成長、學習、開心、沮喪,在這裡戀愛,在這裡築夢,在這裡無所事事,在這裡異想天開,總之這個村子肯定能算得上是個快樂村。
我們的村長一當便可當好幾年,自然不是透過一人一票選出來的,當然是從中央任命的,村長能當好幾年也不奇怪,因為這個缺大概是沒什麼人願意勝任吧!
管理層級自然是一票公務員,這是一群辛苦的公務員,他們要做的事情多到你很難想像,包含帶村民去看醫生或者剪頭髮,也包含未來村民的就業輔導,再糟一點的都得要教會村民如何洗澡、洗衣服?誰叫這裡的村民全是瞎子。
這個小聚落每年都有人離開,自然也有人進來,離開的人到外地去打拼,在未來的日子裡一個個後進也會慢慢離開,在其他的地方相遇又產生了許多互相照顧、互相怨懟的故事,這許許多多的事情我們以後再敘,但無論離開的人有了什麼樣的成就或落魄,相遇時總有那麼一種特別的濃厚情感,他們終究彼此扶持、彼此幫助。
而每年進來的人呢?他們因為不同的原因及目的來到這個聚落,有些是不到八歲的懵懂孩子,有些是放棄外頭熱鬧的世界來到這裡,這裡有那麼許多人,自然也就有那麼許多故事,現在我想要和你分享這許多許多聚落裡的小故事。
 
首先當然要好好向各位介紹一下,這個好像社區又好像村落的地方叫台北市立啟明學校,我們算是不錯的地方,因為我們隸屬於天子腳下,隸屬於繁華的台北城,所以我們擁有很不錯的資源,更享受不錯的福利,在這裡我們可以從小學一年級一路到高中三年級,也自然有許多中途加入的朋友,我們平均人數都維持在一百餘人,大多的人都是住校,因為每個人來的地方都天差地遠。
但各位千萬也別誤會,除現在我為你介紹的這所自己所就讀的台北市立啟明學校外,另外還有國立台中啟明學校、台中私立惠明學校等。
〈附註〉早年盲校學生大多擁有公費,這與師範大學的學生領的錢是相同的,另外軍公教人員的子女又分為半公費及自費兩種形式,過去盲校可以從小學一路唸到高中畢業,現在還加入了幼稚園,唯一不同的是公費已經取消,現在盲校學生則向各自的縣市政府申請殘障津貼。
但殘障津貼有許多門檻,譬如說父母雖說是中低收入戶,但當事人的舅舅或阿姨甚至是姑姑有財產或一定程度的收入,這就自然無法申請且被拒於門外,所以近年經常發生來自偏遠地區的視障孩子在盲校繳不出伙食費的事情。
台北市立啟明學校成立於1916年,自然是當時的日本政府所成立,那時是盲生與聽語障生共同就讀,所以叫做盲聾學校,由於盲生與聾生在溝通上有許多的困難,所以也經常產生莫名奇妙的誤會,於是最後分成啟聰及啟明兩所學校。
 
賴哥哥是我的奶爸,他負責我的生活起居,他幫我洗澡;幫我洗衣服;尿床的時候也一定要幫我換褲子、洗被子,他有時買零食給我吃,我和同伴吵架或爭執時他也一定要如家長般出來為我主持公道,這是我們這個聚落為了互相照顧所形成的學長學弟制,大哥哥或大姊姊就認養小弟弟或小妹妹。
那年賴哥哥國中三年級,而我只有小學一年級,我們一同住在學校裡,大孩子帶著小孩子,賴哥哥眼睛屬於弱視的那種,他經常幫我找內褲及襪子,因為宿舍裡晒衣場曬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有人收錯了別人的衣服,別人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只好再去收別人的衣服,賴哥哥雖然是弱視但也常找不到我的衣服或自己的衣服,最常找不到的便是內褲及襪子。
我的三姑到現在回憶起我小時候,她總愛提起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打電話給她,電話那頭的她總會聽我用畏縮的聲音說著:姑姑我又沒內褲了,或者姑姑我又沒襪子了,隔天她們就得火速的為我送來。
寒暑假時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家,最常發生的事情便是我的衣服堆中有其他同學的衣服,為什麼會知道呢?因為我們衣服上都繡上了名字,再通常不過的便是自己帶著穿起來像短褲的內褲回家,或者穿起來像是絲襪的襪子回家。最誇張的一次是我竟把同班女同學的衣服整袋拎回家,好在她就住在我家附近,不然這下可糗大了。
賴哥哥來自宜蘭縣的三星鄉,他家裡務農,算得上是個田僑仔,在那個時候重男輕女的觀念下,他底下三個妹妹自然不可能繼承家業,所以他雖然眼睛不好,但家裡人也很肯讓他念書,算是很幸運的一類。
他小學時候在一般學校就學,但日益惡化的青光眼讓他根本看不到老師在黑板上所寫的字,鄉下資源有限無法做較好的輔導,賴哥哥的功課一落千丈,在村子裡學校老師的介紹之下,賴哥哥進入了台北啟明學校就讀並學習一技之長。
賴哥哥最麻吉的同學阿奇已經二十歲,各位很難想像二十歲的人怎還在唸國中三年級,這答案若說破一點也都不奇怪,阿奇自幼雙眼全盲,她的母親在市場賣魚,父親則是一位漁夫,他們村子裡只有他一個盲人,自幼他不需拿手杖在村子裡穿來穿去,遇到水溝也不會跌下去,過馬路的時候也不知怎地不會被車撞到,到了入學的年紀學校卻不肯收他,直到這天他的阿姨從台中回到漁港才給了他重生的機會,於是他以超齡的身分進入台北市立啟明學校就讀一年級,他的人生或許這時候才正式開始,離鄉背景的他比其他孩子早熟與穩重,他很自然的會去照顧著同班的小弟弟、小妹妹們。
說到眼睛看不見卻不需手杖就可自由行動,關於這件事情我們許多同學們都有相同的經驗,小時候我們跑來跑去,甚至跟一般鄰居的孩子一起追逐玩耍,在田間跳來跳去也很少跌倒,甚至跟著其餘孩子一起騎腳踏車也不會撞到,但也不知為什麼?自從學會拿手杖之後,行動能力似乎下降了,在外頭沒了手杖就像沒了腳的人,一切的行動都顯得那麼不順利且尷尬。
 
小楨三年級,她常和我們這些學弟妹們一起玩耍,她特別的客家口音讓人聽來有趣,小楨很多年以後跟我說了一個故事,那時她妹妹阿沛也在場,弱視的阿沛是我的小女友,她回憶起全盲的姊姊當年的情境依然是如此的記憶猶新。
小楨說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一句國語或台語都不會說,成天只有獨自一人哭泣,老師又無法跟她言語溝通,只好請一位同是客家人的姊姊照顧她,小楨說家裡是龍潭的務農人家,父親沒有機會讀書,生下一位全盲的女兒根本就不知怎麼辦,所以小楨自幼便很和外界接觸,除了周遭村子鄰居所說的客家話以外,她根本不會所謂的國語。
剛進學校的時候,她天天哭著要找爸爸媽媽,她想回家的心情礙於語言沒有人能夠知道,她花了將近一學期的時間才慢慢的適應過來,現在回想起來她還覺得害怕,那時的她總想著爸媽是不是不要自己了,怎地都不來看她,現在年華少女的她當然已經明白,那時父母每天忙於農事根本無法脫身北上來看她,在一旁的阿沛則很真切的告訴姊姊,那時爸媽每天都念著妳,他們煩惱妳有沒有吃飽,有沒有被人欺負,我們家女兒未來到底要怎麼辦。
妹妹阿沛則是在國中一年級時進到啟明學校,她的視力屬於窄視的一類,她看書的時候需要戴上眼鏡且要貼得很近才看得到,小學的時候雖然與一般同學沒太大差異,但老師在黑板上所寫的字則成了她很大的負擔,大量的用眼睛看書也讓她很難吃得消,自然她也只好選擇啟明學校就讀,在這裡她可以選擇放大鏡或放大一倍的課本使用,或者她更可以選擇學習盲用點字來輔助,在一般學校跟不上功課的阿沛,來到這裡就像如魚得水,她不只可以輕鬆唸書,還可以有餘力來幫助其餘視力更差的同學。
其實像阿沛這樣的弱視學生非常多,但經常不容易被了解,因為弱視只不過是個總稱,這當中有可能像阿沛是窄視,也有可能是斜視,還有可能是遠視,另外也可能是眼球震顫無法聚焦,他們的共通點就是會讓人誤以為學習沒有障礙,但其實都有很難解釋清楚的個別差異。
阿沛是我這輩子永遠感恩的人之一,我在國中的時候便讀了許多音樂的相關理論書籍,這全是阿沛用她微薄的視力為我一字一句錄下來的,阿沛自然不了解當中的許多音樂術語,所以她會將英文字母一字字的唸給我聽,我再去請教來我們學校協助課輔的大學音樂系的哥哥姊姊們,若不是因為阿沛的用心協助,我更不可能在國中畢業時就考上國立台灣藝術專科學校的音樂科,也是因為阿沛的協助,我才能擁有不錯的音樂理論基礎。
 
Kulo和阿勇是我的玩伴也是我剛進啟明學校時最早認識的朋友,二十幾年過去了,他們和我一樣都在音樂上有所發展,我們也是經常合作的夥伴。
剛認識阿勇的時候他小學二年級,他的眼睛屬於白內障且先天發育不全,但當時他還能很微弱的看到我們的形象,他經常帶著我和kulo到處玩耍奔跑,經常害我倆跌倒,他的頭向左嚴重的歪了一邊,很多人以為他是因為要靠耳朵聽,可能因為右邊的耳朵聽力較好所以頭就歪了一邊,倘若真是這樣想那就誤會大了。
阿勇在她母親生產時,經過產道不小心傷到了脖子,所以頭才會歪一邊,這原本也是可以矯正過來的,很有印象阿勇頭上帶著一個矯正的頭套,這經常讓他痛得叫出聲來,很快的他無法忍受這種折磨而放棄了,這也註定了他一生都得歪著頭,但任誰想也都沒有想到,二十年後的這個歪頭標記竟成為阿勇獨步天下的武器。
阿勇自幼就喜歡敲敲打打,任何能打的出聲音的東西他都不放過,很自然的,他成了一位爵士鼓手,他打鼓時會很誇張的搖頭晃腦,一副非常陶醉的樣子,他這種樣子成了舞台上最具吸引力的焦點,吳念真導演只要提到他就很自然的要模仿上一段。
阿勇還跟我們分享了一個很特別的經驗,他小學三年級時眼睛已全盲,但每次做夢卻依然會如眼睛還看得見一般,譬如他夢見我和Kulo在與他對話,聲音是大人的聲音,但形象卻依然是穿著小短褲的孩子模樣,別說是各位很難想像,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超級有趣。
 
至於Kulo呢?我進學校的第一天就認識他,而且還搶走了他的玩具,更因為不小心把他推了一把從樓梯上跌到樓下去,他是我的同班同學,我們更稱得上是相依為命的哥倆好。
那時班上住校的男生只有我們兩個,住在學校裡每天晚上有一個半小時的晚自習時間,他經常找不到教室回宿舍的路,當然也找不到宿舍去教室的路,所以我倆幾乎無時無刻不結伴同行。
剛入學的他非常愛哭,其實那時候許多的家長都偷偷躲在一旁看著我們上課的情形,為了怕我們無法適應全新的環境,所有的父母們全不敢發出聲音,只躲在遠遠的地方看著自己的孩子。
我永遠記得剛開始的時候,Kulo若是哭得非常大聲且無法停下來時,他的阿嬤會突然間出現,然後如變魔法一般生出許多他愛吃的東西,譬如家裡自己種的香蕉,譬如好吃的竹筍,不只他有一份,班上同學也是見者有份。
Kulo從小就圓圓胖胖的,是啊!你一定又很想問我怎知道他圓圓胖胖的,就算是別人沒跟我說,我跟他朝夕相處總也摸過吧。我們不囉唆,故事繼續說下去。
 
Kulo不知怎地很愛睡覺,經常在放學後很自動的又睡著了,他總帶著一臉睡意到餐廳去吃晚餐,通常我們每個人的面前會有一個餐盤,就是那種傳統的自助餐盤,當中有三道菜、一碗飯、一碗湯,及一個水果,除特殊日子會加菜以外,幾乎都是如此。
Kulo好像雖吃著飯卻也還沒醒來的樣子,他吃得奇慢無比,更經常把飯碗一鬆掉到地上,這時他才算會徹底的醒來。
他的嗜睡還不僅只如此,他和我一起學鋼琴,我們的鋼琴老師嗓門可是出了名的大,老師在四樓教課,我們在一樓都可以聽得見他說些什麼,就算是這種情況下,Kulo竟然還可以邊上鋼琴課,邊打瞌睡,就連老師都服了他。
他大概從小就學會了藏傳佛教的夢修法門,雖然很愛睡覺但是他的功課出奇的好,且經常被老師提名為班上的模範生代表,他天生條件更是過人,二十年過去了,他成為一位超讚的豎笛演奏者,現在更和我成為密不可分的音樂夥伴。
 
阿達十二歲時才念了小學一年級,他住在學校裡,除了寒暑假外他幾乎是不可能回家,他家住在很遠的山上,剛進學校的時候他聽不懂大家說的話,大家也聽不懂他說的話,他是來自於布農族的勇士。
阿忠也是一樣除了寒暑假才可能回家,因為他住得更遠,每次要回家都須經過千山萬水,光是交通工具就非常麻煩,有時更會因為天候不佳而回不了家,他所住的地方是曾經的戰地金門縣。
其實如阿忠或阿達這樣很少回家的同學很多,一方面可能是家裡住得太遠,另外也可能是家人太忙無法來接他們,還有一種如我這樣很典型的例子,因為長期住校的關係,生活的範圍與玩伴都在這裡,漸漸家裡屬於自己的東西愈來愈少,回到家也待不了幾天就很期待回到學校來,於是不管是回不了家或者不喜歡回家都成了很少回家,我很難去說這樣好還是不好,但總之這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現象。
另外因為其餘不同理由進到啟明學校來的同學也非常多,譬如阿祥,他是在國中一年級時被躲避球打到頭而導致視網膜剝離,開了刀依然不見好轉,所以他也只好成了我們一族。
小芳則因為智能上的障礙加上眼睛全盲,她原本在一般學校的啟智班就讀,後來經人介紹所以來到這裡,類似她這樣眼盲又智能有障礙的學生非常多,且近年來還有愈來愈多的趨勢。因為無論這人身上有哪些其他的障別,只要有一項叫做視障,幾乎都會被送到啟明學校來。
但這當中也有誤會很大的,差點就把一個人的一生給誤掉的,現在就讓我跟你分享這樣一個誇張的故事。
 
我認識小玉的時候她高中一年級,她的視力算是不錯的,但她的功課差得可以,認識的國字相較於其他中途加入的弱視同學則少了許多。
小玉說她所認識的國字幾乎是自己學會的,不清楚為什麼,她從小就被分配到多障班就讀,她在班上無法正常的學習,每天倒是非常忙碌,因為她們班上屬她最正常,她需要照顧許多障別的同學,而且老師也沒法正常的為她們上課。
就在這種情形下,小玉靠著片片斷斷的學習與自修學會了一些國字,所以她進了高中之後非常辛苦,但她非常努力且知道未來是不可能升學,於是她選擇了就業班,希望把自己的按摩技術練好。
類似小玉這樣的故事也不是少的,甚至於可以說小玉還算很幸運,我的身邊還有同學與她遭遇差不多但結果卻差很多。
阿良一樣自幼便被放在多障班學習,或許他班上的同學狀況更差或者有其他原因這我們就不得而知,總之我認識這位同學的時候也以為他智能有些問題,後來慢慢才發現事情並非如此,而是他的起步就有問題,所以害了他比一般人遠遠的晚了好幾步。
阿良的爸爸是隨國軍撤退來台的老兵,他母親更不識字,在開始的條件上就遇到了懸殊,來自鄉下的他少了一位貴人幫助他,倘若他也有一位如阿奇從台中到漁港去的阿姨,或者有一位適時出現的老師或里長,我相信他的人生肯定能夠大大不同。
 
另一位來自阿美族的女孩她叫阿密那,她天生有一副好歌喉且長得美麗,她是阿美族頭目的女兒,也就是俗稱的公主啦!冬天八九度的天氣,阿密那依然可以穿著一件短袖跑來跑去,她與我們當同學的時間很短,但幾十年過去我們都沒人忘記她,她真的很可愛,很熱情,很單純。
寒假剛過去新的學期正要開始,這是我們與阿密那相處的第二個學期,阿密那經常因為些微小的事情而哭泣,而且一哭就是很久,這許多微小的事情對她來說好像是很沉重的大事一般,有時她打完公共電話回到教室也會莫名奇妙的哭一場,有一段時間她突然請假不見了,她在回到學校時竟是要和我們告別,她休學了,從此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問她離開的理由她也只有哭泣。
很多年以後與阿密那同村的一位學長告訴我們事情的真相,阿密那不幸的被表哥強暴了,她會請假是因為她染上了性病,最後休學則是因為她要結婚了,結婚對象就是改變她一生命運的表哥。
 
在這個屬於盲人的小聚落裡,大多人想著都是未來要如何成為一個頂尖的按摩師,努力把按摩學好是比什麼都還要重要的,就算有人立志升學盼望未來有更好的出入,也一定要考到一張按摩執照做為保障。
我們也不是如大家所想像的只能做靜態活動而已,學校裡的柔道社可是榮獲許多傲人的獎牌,我們更自己組織棒球隊捉對廝殺,但那棒球的打法跟現在你在報導中國外進口的技術規則並不一樣。
我們把籃球洩了一些氣,球變得軟了一些但依然保有彈性,然後買來木製的棒球棍開始了一場又一場的競賽,我們的棒球規則大致與一般無異,只是投手是將球用滾地的方式投出,打擊者在聽到球滾動的聲音時自行判斷打擊的時候,自然如果判斷不精確也算揮棒落空或好球等,倘若投出的球沒有揮棒,球也沒碰到棒子,那就算是壞球了。為了配合全盲同學的狀況,所以若是高飛球的過程裡撞到全盲同學的身體,那打擊者也算是出局,當然有時為了讓比賽更刺激,全盲同學也必須挑戰球打到身體但不能落地的極限,倘若還是落地了那也還算是漏接,所以在球場上撞來撞去是家常便飯。
 
當然整個來說我們的休閒娛樂是和耳朵密不可分的,收音機對你來說是怎樣的印象?對我們來說收音機是最好的朋友,我們住在學校裡無法經常看到電視,喔!你一定要我修正這個說法也行,那麼我就說無法經常聽到電視好了,所以收音機成了我們很重要的陪伴工具。
我們聽著錄音帶被一首首的歌曲感動,我們聽廣播裡播放的各式各樣的廣播劇,也許是政令宣導的劇情,也許是文藝小說的廣播版,或者是武俠小說的演出,甚至是吳樂天講述的廖添丁,或者無奇不有的賣藥節目,這都是我們最精采的生活娛樂。
我們一群兄弟曾這樣開過一個玩笑,倘若大學聯考可以只考吳樂天所講述廖添丁 的內容,那麼我們視障圈極有可能多了許多台大畢業的高材生。
拿著一台手提式錄放音機,ㄧ群人模仿著廣播劇裡的主、配角們做角色扮演也是我們覺得有趣的娛樂之一,精采的還不僅於此,有的人更厲害,他們可以用兩台錄音機自導自演,自己做好幾種的角色扮演,這種行為有些自閉,但你若見到了肯定會佩服他們扮得維妙維肖的本事。
上了國中的少男少女們免不了要有心儀的對象,用點字來寫情書嫌討厭且沒氣氛了些,所以能力較差的便自己錄上一段口白,然後加上音樂,這也只能算是最低階的求愛方式。
能力較好一些的便可以除了錄上一段給心上人的話以外,還可拿起樂器自彈自唱一番,當然了,小弟自然是屬於後者。
說到了自彈自唱我們也還是只有自嘆不如的份,金曲歌王蕭煌奇是大我一屆的學長,應該這麼說從小他就已經是金曲歌王了吧!若你在啟明學校逛上一圈,哪裡人最多,大概就是他唱歌的地方。
他拿著一把吉他身旁圍繞著許多人,一群人唱著一首首當時最動人的流行歌曲,他不只伴奏當然也一定要唱上幾首,小姑娘們圍成一圈,這當中不只是我們的同學或學姊學妹們,這還包括了來我們學校作做志工的許多大姊姊們,至於我們這些彈鋼琴或吹管樂或打鼓的,只好站在遠遠的地方湊熱鬧順便流口水。
故事說到這裡我還是不禁要吃味一下,那年我還是學生會的主席,為了辦活動能夠吸引許多各大專院校來學校服務的社團踴躍參加,節目當中必定要排上蕭煌奇 才有票房保證,要知道我們辦活動可是很辛苦啊!
 
台北市林森北路上的某家海產店裡,一群微醺的盲者互相敬著酒,那是如此愉悅的畫面,眼前杯盤狼藉,我們不知已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菜,我們在場大多數人都已年過三十好幾,最年輕的學弟妹也有二十五、六了,我們在微醺的情境裡聊著這許許多多關於學校的往事,我們這幾十年來都不知喝了幾百次的酒,但不斷重提的往事成了我們最好的鏈結,重複再重複的故事成了維繫我們最大的力量。

無論我們當中誰過著怎樣的生活,是好或不好,在這一刻全沒那麼重要,可以相信的,那段在啟明學校生活的日子是讓我們感到開心且值得回憶的,眼下我慢慢瞭解一件事情,我好像開始懂得為什麼許多男人聚在一起時就是愛聊當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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